明枝從紫雲臺回來, 正好一頭撞見了白芷，白芷在這裏守著沒有離開，“怎麽樣？”

白芷搖搖頭, “妙法長老沒說, 我也不知道。”

明枝點頭表示知道，她在白芷的肩膀上拍了兩下, “我去問問師父。”

她對蒼蘭的死活並不在意，她看過的生死多了, 對這個生死也就看淡了不少, 能救那麽就盡力救過來, 倘若不能, 那也沒辦法了。盡人事聽天命。

明枝徑直去了正堂，見著熏華坐在那裏, “師父。”

熏華的眼睛從自己面前的醫書上挪開，“你回來了，師弟怎麽樣了？”

“……看上去……還好。”明枝頗有些艱難的開口。

熏華看到她臉上的一言難盡, “怎麽了？”

明枝嘴動了下，師澤給她感覺有點怪怪的, 可是在這之外, 也沒有感覺到什麽, 好像還是和以前一樣, 喜歡和她鬧騰。

“就是感覺師叔似乎比以前要虛弱了些。”明枝擡頭看了一眼熏華的臉色, 見她臉色沒有任何變化才道, “師叔以前從來沒有現在這麽虛弱過。”

“他以前不咳嗽的, 步子很穩。”明枝道，她眉頭皺起來，“就算是以前幾個月的時候, 也沒有這樣。”

她說起來也很奇怪，師澤這個性子，就算再掙紮，也沒有到如此地步過。就算最兇險的那一次，也不過是他拍他自己的那一掌，第二天和沒事人一樣。沒有一次和現在這般。

明枝想問，但是師澤卻和個刺猬一樣，弄了好半天，簡直對個烏龜王八似得，沒法下口，最後也沒問了。

“我也奇怪。”熏華一邊說，一邊持起放在一邊的筆寫藥方，“這麽多年，他其實沒現在這個樣子，而且上次……”

熏華說著看了一眼明枝，“更何況上次我看著他並沒有什麽大礙了。”

明明一切都向好發展，最後卻成這樣。

“藥送過去了嗎？”

明枝點頭。

她這才想起蒼蘭，“師尊，蒼蘭姑娘病情怎麽樣了？”

“那姑娘叫蒼蘭？”熏華低頭問，“倒是個好名字。她如今情況危急，若不是你們把她及時送過來，恐怕現在還有沒有命在，也很難說。”

明枝應了一聲，熏華之前以靈力維持住蒼蘭體內的運轉，對於凡人來說，蒼蘭病情發展太過迅速，甚至到了幾分詭異的地步，藥石罔效。弟子們的靈力控制還沒到精確到細如絲線的地步。送回來讓熏華救治倒是做對了。

“是嗎。”明枝應了一聲。

熏華聽到她話語冷淡，“為醫者，大愛大仁，我已經和你說了。”

“心懷仁慈。師父說過了，”明枝皺皺眉頭，“不過我急的要命也沒用，而且著急上火的，腦子會被情緒所迷，不能保持清醒。”

熏華一楞，“你說的也對。不過我看你對師弟不同。”

這個小徒弟對別人的事上都抱著一副洞若觀火的冷靜，唯獨在自己師弟身上，才會露出那麽一點情緒多。

熏華說完，讓外面的弟子進來，照著手裏的那張藥方去配藥。

凡人身體柔弱，給凡人用藥各種情形都要考慮進去，熏華斟酌了一會才寫了這個藥方。

“……就他一個吧。”明枝開口。

弟子離去之後，熏華回頭看她，“那你如何想的？”

“沒什麽想的，反正這世上不如意的事多了去，多一樁少一樁其實也都沒有什麽要緊。更何況這種談情說愛的，能有最好，要是沒了，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畢竟沒有情愛，也不會死。”

熏華聽到這話一楞，而後她眨眼幾下，“你說的倒也對。”

她上下打量明枝一會，“倒是像個不為七情所困的人才。”

這世上有人看似無情而多情，而有些人確實多情而無情。熏華見多了糾纏，自己也曾置身糾纏裏脫身而出，更明白這裏頭的難得之處。

只是她那師弟，老房子著火，恐怕不能這麽灑脫了。

“衡雲君體質非常人，掌門以前和我說過，和他在一塊，是害了他。”

熏華回頭過去，“我倒是和師兄想的不同，知曉七情，反而讓他知道什麽做的，什麽事做不得。心中有情，反而還更加明了自己的職責。情感這東西，可以看破，可以忘情，卻不能強行清除。強行逼人放下，不但達不到目的，反而生了心魔。”

“而且他和你相識之後，的確好了些。”熏華說到這裏想起兩人如今這般，“算了。”

現在成了師叔和師侄，她都沒有想到青瑜竟然還能如此操作，真是連後路都斷絕了。

熏華隱隱約約感覺有些不安，總覺得會有什麽事，可眼前也看不出什麽。只能寄希望於師澤那千年的時光，能在這一段情愛面前看開。

“說起來，弟子看到那個蒼蘭姑娘，和師父有點相似。”明枝笑道。

熏華倒是沒有關註過病人的長相，病人對她來說不管是什麽身份，都是一樣的。沒任何區別，性別年紀甚至長相統統都歸於虛無。

“是嗎？我倒是沒有在意過。”熏華倒是看了一下蒼蘭的臉色，不過也僅僅是為了觀察病人的氣色罷了。

熏華對此不怎麽上心，明枝還記著白芷，她遲疑了下將治療疫病裏天璇閣的弟子給病人吃所謂的仙丹給熏華說了。

熏華聽後，“又是他。”

明枝有些意外，“師父也知道？”

明枝聽師澤說過，師澤對丹芷長老此舉很不看不上，言語裏還流露出幾分不屑。

“聽說過一些。”熏華道，“我聽說他喜歡給凡人吃一些丹藥。我也曾經親自去找過丹芷長老，但是丹芷長老自己說只是一些可以治病的丹藥。而後我也去看了那些凡人，那個地方的確曾經瘟疫橫行，說來還是丹芷長老去平伏的。而後他們也自己說想要仙人多賜予丹藥。哪怕我說了修士丹藥對於凡人沒什麽長久好處，他們也不聽。”

熏華想起自己曾經遭受的白眼和敵視，浮出些許無奈。

“……”明枝聽了之後哦了一句，想起當日有人為了求得一顆仙丹甚至鋌而走險，不禁有些好笑，熏華看到她嘴邊浮現的譏諷。

“你也遇見為師見過的了？”

“差不多，如今這位蒼蘭姑娘成了這樣，也和那些人有關聯。”明枝說著，略帶些不解看向熏華，“師父我有時候不解，這些人真的值得救嗎？”

她不是自小就長在北陽山的弟子，心底沒太多善意，人對她好，她也就對人好。如果有人對她有惡意，那也別管她不客氣。

大愛仁義，其實對她來說如同天邊的雲一樣，看著蠻好看的，但沒有半點觸碰的意思。

“能救就救吧。”熏華說了一句，“為醫者，如果真的他命該如此，就算了。治病救人，救不了命。”

明枝嗯了一聲，熏華說完，笑了笑，“你也不必為那一套束縛住，我也不會逼著你去行善，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你自己心裏有數。”

“去和那個小姑娘說吧，我看她等消息也等了有好會了。”

明枝道了一聲是，她在外面告知了白芷。

白芷聽後眉頭緊鎖，明枝寬慰道，“現在人已經送到這裏來了，師父一定會對她進行救治。”

“你放心好了。”

“妙法長老品性高潔。自然是信得過的。”白芷說完，又陷入一陣沈默裏。

這段時間白芷都是這樣，沈默寡言郁郁寡歡。

“既然人已經送到了，我也要回去了。”白芷說著，把一張傳音符交給她，“師尊剛剛派人說了，事情沒有做完，貿然返回宗門已經是不妥，至少在那裏呆到疫病完全平伏了再說。”

明枝嘴動了動，話語到了嘴邊最後還是成了，“那你好好去，記得照顧好自己。”

白芷點頭。

明枝想說如果實在不開心的話，就幹脆直接一走了之，反正天大地大，哪裏去不得。可是話到了嘴邊，還是沒說出來，白芷和她這種沒心沒肺的人不一樣，沒必要拿著自己的那一套要白芷和她一樣的沒心沒肺。

明枝從外面帶了個大活人回來的消息，也引來了執法長老和掌門的側目。北陽山中自有規矩，外面的人不得帶進來。明枝這麽一做，雖然有師澤背書，但到底是壞了規矩。

青瑜印象裏，但凡從外面帶進來的外人基本上沒什麽好的。明枝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熏華倒是把話都說了，青瑜還不信，自己親自去看，見著床上躺著的人，以及察覺到那股病氣。

病氣不能作假，尤其病重之人周身環繞若隱若無的青黑之氣也難以造假。

青瑜看了那麽一回，又去看明枝，他在解決完師弟和這個妖女的孽緣之後，也便懶得管她了。

除非兩人再度不顧倫理搞在一塊，他是不想再在這個妖女身上多花費一絲一毫的精神了。

青瑜捫心自問，自己這般處置已經是最好的了。

既沒喊打喊殺鬧出人命，也給了師弟一個體面，讓他知難而退，別沒有傷了師兄弟之間的情面。

至於這小妖女，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不會把事做絕。既然讓師妹收她做弟子，那麽就真的將她當做師侄，當然，如果這妖女真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心思，那麽也別怪他不客氣。

青瑜親自看了一回，見著真的有人躺在那裏，而且的確是病重到熏華不親自出手的話，恐怕就一命嗚呼了。

“你的確和以前不同了。”青瑜頗有些稀奇的看了她一眼，上下稍稍打量之後，又看了一眼熏華，“師妹好教化。”

竟然讓一個妖女也知道救命起來。

“她本性如此，倒也不是我特意引導。”熏華說著讓明枝去拿藥過來給人服用。

“師弟那裏如何了？”

熏華聽到青瑜這麽問，“還是以前的老樣子，藥收下了，至於用不用，我也不知道。”

青瑜聽了滿是輕松，“這樣就行了。”

“他如今不能有半點變化，稍有變動，帶來的後果難以預料，”青瑜看見熏華面上的不讚同，並不太放在心上。

“他是我們的師弟，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他能好。我不想他有一絲一毫的差錯。他一旦行差就錯，不僅僅他一人，宗門上下都極有可能萬劫不覆。”

“我只求他能穩妥。”青瑜說著看見床上的人有了動靜，他對醫術有所涉及，但不及熏華，擡手就讓熏華過來查看。

明枝取了藥來，見著熏華在那裏救治。蒼蘭人是醒了過來，但是開始渾身抽搐不止，明枝放下東西，開始和其他弟子一道救人。

青瑜退出到房門外，等了好會，屋內把人救回來之後，明枝一頭出來就碰見青瑜。

“掌門。”她低頭下來。

妖女很識時務，該怎麽做不用人提醒，自己就知道如何動手。

青瑜看了一眼門內，“好好聽你師尊的話。以往的事，只要你不多做其他的事，無人和你計較。”

明枝應了一聲是。

心裏好笑於青瑜的話，她如果真的下定決心做什麽，哪裏還用得著所謂的計較以前的事？

回頭屋子裏傳來聲響，明枝回頭看了一眼，又進去了。

蒼蘭的病情很重，來來回回不停反覆，熏華親自坐鎮，連續看守了幾個日夜，蒼蘭才醒過來。

明枝見人醒了，去請熏華過來。

蒼蘭見到熏華，先是一楞，她怔怔的望著熏華，眼裏冒著些許覆雜的情緒。而後就要爬起來給熏華磕頭。

“這倒是不必，”熏華直接按住了蒼蘭的肩膀，“你才醒過來，身體也很虛弱，好好休息，不要亂動。我會留幾個弟子在這裏看顧你。所以好好休息。”

說著熏華的手按在蒼蘭的肩膀上，蒼蘭就順著熏華手裏的力道躺回去，眼睛盯在熏華的臉上。

明枝在一旁看著，等熏華出去叮囑弟子一些事，明枝回頭過來看蒼蘭，“你以前見過我師父？”

蒼蘭躺在那裏，“不是，我就是覺得那位真人很面善。”

明枝噗嗤笑了，“原來是這個。”

她笑了，“師父偶爾會下山，如果見著有凡人需要醫藥也會出手相助，你是四處雲游的醫女，可能在哪裏見過吧。”

蒼蘭嗯了一聲，她此刻體質虛弱，說了兩句話加上剛剛掙紮著要爬起來，耗費了不少體力，此刻又躺在那裏不動了。

明枝拿過一旁的蜂蜜水送到她唇邊，“喝了吧。”

蜂蜜水可以補充體力，蒼蘭喝了幾口，躺下來睡了。

人清醒過來了，熏華看了一回覺得性命之憂是沒有可，放手讓其他弟子去看，帶著明枝回正堂，她開始問明枝一些東西，這個病的病癥以及對應的脈象，還有一些下藥的問題。

熏華很有耐心的教，明枝也就學。

突然外間有弟子來，“紫雲臺有人來，想要請長老過去。”

“是誰來的？”熏華有些納罕。

師澤平日裏有什麽事，極少勞煩別人，自己就過來了。

“是衡雲君那裏的小仙童。”弟子道。

明枝也滿臉疑惑的看過去，熏華直接就去了，明枝見著元胡在那裏站著，元胡看見明枝，就急著想要過來，“小枝……”

明枝做了個手勢，“仙君怎麽了？”

元胡一時半會的也說不清楚，尤其他一慌，就更是如此，他比劃著，“今天仙君讓我過去聽吩咐，仙君才說了一句話，就沒說話了，我看見仙君不對勁！然後就到屋子裏說沒事，可是我的的確確嗅到血腥味了。”

元胡修為低微，但是五識卻比普通凡人還要靈敏很多。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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